白岐歌的话不是很客气,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很恶劣,颇有挑衅的意味。
背靠矮树,盘坐于奇石之上的道人,却没有在意这一点,温和的说道:
“也许如此,不过,当着我的面说这话的,你还是第一个。”
白岐歌傲然一笑:“我做人,向来光明正大,我做事,向来堂堂正正,从来不屑在背后对人说三道四,真想说什么,我都是当面说的,不像是造化祖圣那样,就算对你有许多看法,但祂却什么都不说,只是自己憋着。”
“是吗,造化那孩子对我有很多意见吗?”
“说句不客气的,造化祖圣离抄起西瓜刀来砍你,其实只有一步之遥!”
“哦?这很有意思!”鸿钧道人的态度依旧不咸不淡,不温不火,很有宇宙最终巨佬的胸襟与涵养。
白岐歌凝视着这位玄圣宇宙的最终巨佬,隐隐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压力。
鸿钧道人的存在是非常特殊的,即便以白岐歌此刻的目力看去,依旧看不清道人的面目,宛如混沌的凝聚,模糊异常,瞬息万变,根本看不出悲喜。
甚至连道人的存在,都是一种介乎于有与无之间,非常难以辨识的一种状态。
白岐歌若是闭上眼,不以视线进行观察,以其他的观察方式去观察,他身前根本什么都没有,甚至于这个紫宵天是否存在,那都是充满疑惑与不确定性的事情。
但只要睁开眼,这片清净祥和,位于混沌天外天的紫宵天是存在的,这个虽然态度温和,但散发着压倒性存在感的鸿钧道人,也是存在的。
永暗魔帝曾经对白岐歌描述过鸿钧的威能,那是一只握住或然率骰子的手。
祂未曾投下骰子,一切皆是未知数,当祂投下骰子,一切皆成定局。
也许,白岐歌在这一刻,出现在这里,与鸿钧进行这样的对话,也可能是鸿钧投下骰子的一个决定,或许,一切尽在祂的掌握之中,当然,也有可能不是。
而这可能与不可能,也许与或许,皆是鸿钧的权能,一切皆取决于祂。
知晓这些,白岐歌当然会感到一些压力,但是,他也没有太把这压力当一回事。
有些事情,是注定要发生的,不在今天,就在明天,终有一天,白岐歌终会来到紫宵天,与鸿钧面对面,进行这般交谈。
白岐歌也盘腿跌坐在鸿钧道人之前,与之正面相对,淡淡而言:
“有许多事情,造化祖圣是知道的,毕竟在这个时空线,祂是历劫而陨,又应劫而起之人,对于先天与后天的矛盾,甚至这个宇宙的核心矛盾与劫数,祂都是很清楚的,也许在某个阶段,他的所作所为,皆符合你的期望,但是,真正走到那一步,祂最终还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!”
鸿钧淡然不语,却是静静聆听着,白岐歌想起了永暗魔帝被自己吃掉前,留给自己的信息,忍不住再一次摇头一笑。
天命与元祖,祂们在两个时空线宇宙的存在,是两个背道而驰的方向,但永暗魔帝与造化祖圣,却并非背道而驰,祂们间的差异,是过去与未来。
“某种意义上来说,不拘在玄圣亦或灰烬,祂都是一个纯粹的人,在灰烬宇宙,祂还在努力中,在玄圣宇宙,祂已经成功登顶了,登顶的那一瞬间,祂也许已经举起了手,即将挥下纪元大劫的屠刀,但是,在那一瞬间,祂环顾左右,映入视线的,是这个宇宙的繁华,祂犹豫了,迟疑了,纪元量劫席卷,旧孽宣泄,酝酿新生,新旧交替,纪元落幕,要多少生命为之陪葬,这也许是应该的,但不一定是正确的,更不是祂所想要的,所以,祂放下了刀,选择了另一条路……”
白岐歌微微眯眼,嘴角勾起一丝古怪的笑意,这是一段铭刻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古老因果,但是,这一段因果却延绵至今,缔造了后世种种,本该造化祖圣掀起的纪元量劫,潜而不发,延绵至今,最终,被白岐歌所接受。
细细思来,许多事情,当真只是一念之差。
“生老病死,兴衰荣灭,是造化,也是循环,鸿钧啊,你认为,这个宇宙是否蕴含着斩断造化循环的可能性?这个宇宙是否有着纪元量劫不起的前提下,消罪解孽,自我突破,迈向新生的可能性?”
古往今来,历朝历代,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,各种矛盾不断积累,最终引爆开来,导致最后的大清洗,然后,一切又开始重演,哪怕是放在科技昌明的现代地球上,这一点依旧显著。
这是造化,也是循环,虽是人道,但天道之变化,也与之差不多。
这先天玄圣宇宙的种种矛盾,从开天辟地那一刻起就开始积累着,横跨三个纪元,依旧在不断积累着,最终的爆发,就是纪元大劫,那是宇宙级的最终大清洗,内部矛盾与问题的完全修复与全盘重塑。
这是一种大势所趋,一种涛涛洪流,造化祖圣就是趁着这大势,这洪流崛起的,但最终,在最后一刻,祂却反过来,抑制住这股洪流。
国之将亡,必有妖孽,也必有豪杰,谁是正,谁是邪,谁是顺,谁是逆,不到最后一刻,皆无法盖棺定论。
造化祖圣本该是妖孽,祂却一念而起,走上了另一条路。
面对那层出不穷的天灾人祸,四面烽火,却依旧竭尽全力的挽回着,以自己的脊梁撑起将倾的大厦,以自己的手维持着即将破碎的山河,因为祂知道,这一场更替之劫,虽是应该,但却会导致十室九空,百里无人烟之景。
祂坚信,应该会有更好的方法,可以在这注定要毁灭一切的纪元大劫中,开辟出超越毁灭的崭新道路。
执掌循环与造化的祖圣,最终的期望,却是超越这造化循环。
某种意义上来说,这很可笑,白岐歌从永暗魔帝那里接受到这个情报时,都忍不住笑了很久。
因为造化祖圣就是一个心口不一,言行不一的骗子,祂一直说着天数不可逆,但实际上,祂自己才是最大的逆天者,而且一直再逆,从没回头。
鸿钧语气依旧淡然温和,却是反问道:“你认为有可能吗?”
“人老了,就差不多该死了,矛盾多了,国家就该新旧交替,熵增了,宇宙万物就注定毁灭,然后,一切又再度重演,这的确是天经地义,自然而然的事情,那么,我们为何而存在?为何而修行?为何而苦苦追求永恒?难道我辈所追求的永恒,就是这注定的毁灭吗?生命所期望的彼岸,就是这无限的自然循环吗?”
白岐歌眸子沉凝,他虽没明说,但这一连串问题之下,答案已经很明显了。
为何不可能?
炎黄古代,始皇帝曾作那国号千秋万代,明月之光永照大秦的美梦,后人皆笑其痴妄,却始终有人一遍又一遍的做着这荒唐之梦,因为这既是欲望的凝聚,但同时,这也是真正的人道黄金精神。
诞生那一刻,就注定死亡,繁荣了,就注定要灭亡,这是自然规律,但是,生命,从不愿意雌伏于这般自然规律之下。